My secret base 我 的 秘 密 基 地

  
 
photo by angus 柒 陳家詰攝影師

幾天前，
幫朋友的朋友，填了問卷。

內容是名研究生設計的，
他想探討是甚麼原因，影響同性戀出櫃。
以此做為畢業論文，研究的主題之一。
但他本身並不是同志，只是對圈內人友善，還有個漂亮的女朋友。

( 問卷填寫點我 )

有時，會遇到這樣的人。比我們更好奇自己，比同志還接納異己。





影響同志出櫃意願的因素很多，
職場上的逼不得已、雙親支持與否、
社會觀感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自己選擇的理由。

對我來說，是甚麼讓我打開櫃子？

不是那個喜歡的男生，
也不是我的父母，最重要的，是身邊的朋友。

我一直覺得，慎選告白的對象，是件很重要的事。

如果那天，我選錯了對象，
告訴他，其實我和你不一樣，我喜歡的是男生耶。

那麼形塑至今的價值觀，又會有甚麼不同？或許，我就不再是現在的我。



向自己以外的人出櫃，是在屆滿二十歲、剛好成年的時候。
適逢經歷一段情感，銘心刻骨。

如果每個蓋伊心中都有一段異男忘，
並且在結束了以後，表示不再犯錯。
那麼我已經貳過，在大學念書時，再次愛上了異男，甚至向他表白。

有勇無謀，又很衝動。二十歲的我。

當時，那個人並不喜歡同性戀，因為照片曾被盜用，
也有過幾次被圈內人騷擾的經驗。甚至在我面前說過，他覺得男同志很噁心。

但自從知道我的身分後，
他明白我恐慌秘密被揭穿，所以不向任何人說。
還是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，刻意忽略我喜歡男生的事實，甚至一起同遊澳洲。

我不曉得我，是否讓他對於男同志的觀感，變得更好或是更壞。
只確定，他因為我有了不同。

只是後來，故事美好不再。
我們沒有在一起，也不再是最好的朋友，不再連絡。
而這又是另一段說也說不完的故事。





在澳洲時，他的朋友就發現我的不同。對他特別的好，百般忍受。
這不是一個男生對另個男生該有的情感。於是，我便告訴他，其實我喜歡你的朋友。
他是第二個知道我秘密的人，一樣覺得沒有甚麼。

『 哈，澳洲很多好不好。
     要不要給你介紹我室友？

    我還常陪他去gay bar和夜店。』

『 是喔，那你為什麼喜歡他而不是我？我對你也很好啊。』
澳洲朋友，簡稱他為k，真的很愛開我玩笑。

那時，我很沒自信。
在鄉下長大，沒有接觸同志的管道，覺得自己與眾不同。
好像只有我不一樣，彷彿是種罪過。

我永遠記得，初中暗戀異男的照片，
沖洗了一疊放在床頭，當時被母親發現的表情，那張臉。

那時，我才十三歲，就明白甚麼是完美的謊言。
不要承認，抵死不從。如果模稜兩可，就是默認了。

然後在一個又一個獨自長眠的夜裡，等待救贖之日到來。
現在回想起來，覺得有些荒謬。為什麼那時，會這麼想不開？





k總說，
他不覺得我有自己想像中的格格不入，
全世界與我為敵。

在他眼裡，一切是多麼自然，沒有原罪與否。
天生如此，你就是你，我就是我。

你可以被愛也可以愛人，不論男人還是女人。
我很幸運，能和k相遇。滿懷感激，曾有這樣一個男生，出現在我的生命。

從澳洲返台，沒有多久，我就和那名異男決裂了。
因為金錢糾紛、因為克制不了自己的感覺，造成系上有點轟動，因為我們總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。

現在回首，只覺得我們都有錯，
而我最歉疚的人，應該是我的學妹。
因為我的自私，傷害了她。畢竟學妹和他交往中。

有好多話想說，卻又不能說，k也不能隨時相伴。
於是，我開始了名為告解的一段旅途。

單獨和一個又一個好朋友見面，告訴他我的故事。

那時真是抱歉，
從國中講到高中、大學，
對你說了那麼多謊言，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女生啊。
為什麼有時，我會莫名的消失，掉頭就走，因為我發現自己不在喜歡的人眼中。
還有好多好多，為了隱瞞自己的身分、說過的話言不由衷。

真是抱歉，在你們面前，一直假裝著，另外一個 『 應該喜歡女生 』 的我。



我很幸運，打開櫃子以後，
有著一顆顆溫暖的小太陽，
溫柔地照耀我。

那些朋友聽著我的故事，跟著我淚流。
說我多傻多笨，那真的沒有甚麼。我們不會因為這樣就排擠你，討厭你。


因為你是個好人，不論你是同志與否。


知道拓網，還是一個女生告訴我的。
她覺得不和圈內接觸的我，太不健康了。

於是向系上的學長抄了網址，冥頑不靈的我還和她吵了一架。
她又怎麼知道，事過境遷的多年以後，我已不是當年的樣貌，
蛻變成美麗又汙穢的花花蝴蝶，載沉載浮這大千世界中。

這些女孩教我好多事，
愛和我一起，對路上行人品頭論足。
好奇我喜歡怎樣的男生，和我討論她和她的男朋友。

『

我男朋友自從知道你是後，
每次穿衣服都要我來問你，這樣好不好。

』

然後我的手機，便收到他搭配的服裝行頭，大概這麼多。





老實說，因為喜歡男生，
所以和同性相處時反而有些彆扭。
這情況在小時候特別嚴重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就是沒有話說。

如果不聊女人魔獸，
還可以和一個喜歡女生的青少年談甚麼。
說實話，我真的不懂。
好在隨著成長，漸漸可以適應和同性的相處之道。

而我最要好的男性朋友，在大學畢業多年以後，
某次的小別餐敘，突然告訴我：

『 告訴你一件事喔，大秘密。』

我翻了翻白眼，兀自吃著萬年大樓下的水餃。

『 我交男朋友了。』

靠邀阿，wtf，天啊天啊 ─
我心中這麼想著，差點被水餃噎著。


腦中一閃而過從小到大，相聚的時時刻刻。

難怪我們在一起，從不過問彼此的感情事。
總不說，你怎沒交女朋友？喜歡怎樣的人？

所以那時候遇見的學長，
就是你男朋友嗎?

那你之前追的女生呢？
不是追她很久？

其實我和她沒有在一起。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男生。

曾經以為，自己孓然一身，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。
誰又料想得到，身邊最親密的人，竟是自己的同路人。

感覺像在拍電影一樣。

『天啊，所以高中念書時，
    你就和那個誰誰誰有一腿了喔。』

『 那你哥哥也是吧！』

認識了十五年，現在回溯當時的點點滴滴，實在覺得不可思議。

因為互相打開櫃子，變得更親密，像朋友也像親人。









只是，我們從不替對方回答，他是不是同志。
如果有人過問，我們總心照不宣地說，我不清楚，你可以自己問他。

這是我的朋友，甚至替我過濾出櫃的對象。

『 向他出櫃我沒關係啊？』
『 不要，我覺得他會到處講。所以我說不知道你的事。』

當我越長越大，卻沒有帶女朋友回家。
和女生過夜，總一群又一群時，母親會突然私下問我朋友，我會不會喜歡男生啊？

他們總說，不可能吧，他那麼喜歡聽濱崎步的歌耶。

很抱歉拉我的朋友，一起演出。只是現在，還不是說真話的時候。







二十五歲了，老實說櫃子只打開一半。

我還沒種向自己的親人，交待自己的故事。
雖然身邊不乏，有向長輩出櫃、被擁抱接受的例子。

但就是會逃避，想乾脆說一輩子的謊。
覺得這樣，比較不麻煩。

只是我想，我的母親是知道的了。
她偶爾會暗示著說，她能理解電影斷背山的情感。

我想，幾千個日子過去，她也一點一滴改變了自己。只是，我們都沒有把握。

在我的日記裡，泰半描繪著許多憧憬，
和心愛的人手牽手，不畏旁人眼光地走在街頭。
也許哪天，可以開誠佈公地說：『你好，他是我男友。』

有時明知，是個空想。實踐上有它的困難。
但人總需要作作白日夢，透過作夢，打開通往明日的大門。

用寫日記的方式，
告訴現實裡的人、網海裡的陌生人，關於我的故事。

雖然現在，我還不敢高調地承認，但也不打算漠然地否認，我的身分。

我的朋友偶爾會告訴我，網誌寫得太直白了。有人在問了。

有時心情真是矛盾，寫出來就是希望能讓人明白。
只是不曉得，能不能被接受，會不會受傷害？
連望著網路，同性作家說的話，贊同想按個回應都顯得遲疑。

於是，創作部落格，大概是我消極的一種，打開櫃子的方式。

我多麼希望，當日記被人閱讀時，
你能明白，原來我是同志，不過也到此為止。
沒甚麼好品頭論足、沒任何供你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。




我是同志，那又怎樣？




我有自信我的情感，光明與黑暗，和喜歡女生的人沒甚麼兩樣。
可以認真，也可以放蕩，但沒甚麼好不恥與躲藏。

我們都一樣。

而之所以需要打開櫃子，就是希望哪天，能和心愛的人，勇敢的牽手，走在陽光下。

我想當我益發成熟，
有了穩定的工作、固定的收入、身體健康，
成為一個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男性，
甚至何其幸運，有了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，
我就會告訴我的爸媽，我是同志，我喜歡男生。

而他們可以放心地覺得，男生喜歡男生，那又如何？沒甚麼兩樣。









是甚麼讓我打開櫃子？
是關於朋友和我的故事。

我偶爾會想，不會每次都這麼幸運，好運總會用光。

等我有一天進入社會，
或許就會遇到恐同的上司、不友善的同事。

雖然我很想試著讓人了解，但就是不可能讓人全都了解。

而我的朋友教會我的，
就是擁抱接受了自己，那些不是你朋友的人，
因為不在乎你所說的話，你又何必在乎呢？

打開櫃子以後，所幸遇見幾個成熟的男人。
他們沒有那麼幸運，因為社會觀念的束縛，不自由釀成的悲劇，被迫結了婚離婚。
和我分享過往的來時路，如今我也成了路途中人。

望著這悠悠的來時路，
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，交疊過往的身影。
其實我沒有很成熟，年紀也沒大你多多。
只是和你分享我的經歷，因為當初，也是那些同志，這樣指引著我。

所以，我接受了自己。告別了過去。


因為擁抱了自己，
參加阿妹的演唱會，
才能勇敢的揮舞彩虹旗。

面對歧視性的發言，
會反問對方，你為什麼這麼想呢？我好好奇。

知道風花雪月教人迷戀，
但不能不食人間煙火。偶爾得關心一下同志的議題，關於民事法上的修正、同居伴侶的可能。

或許，會覺得怎麼可能，不會有那麼一天的。

但就是有人在這片天空下的某處，不放棄地努力著。
才有今日自由的可能，甚至自由到讓我們有了太多選擇，所以哪都去不了。

或許，我不能做些甚麼。但給予肯定，無疑也是接受了自己。




如果我能試著接納自己，
想必也是因為身為朋友的你，給了我肯定。
讓我相信。

男生喜歡男生，真的很辛苦。
因為寂寞而尋找，因為尋找而寂寞。

時而迷失在滿坑滿谷的慾望中，不得其所。
我也還在摸索，只是因為那些朋友，讓我不會覺得也不會去想 ─

如果還有下輩子，我不會選擇當同志了。
因為這輩子還沒過完呢，是好是壞還不知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