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y secret base 我 的 秘 密 基 地

 
 
小時候，
一直天真的以為，
先天的輸尿管狹窄，併發腎臟水腫堵塞，
讓我比同年紀的孩子幸運。

在日正當中的午後，
可以躲在教室吹冷氣。
體育課能不用上，
劇烈的勞動也不必做。
甚至大學畢業後，自認浪費生命的義務役也免了，我不用當兵。

對於兒時開刀住院的日子，
彷彿用橡皮擦從腦海劃過，徒留一片空白，甚麼也想不起。
關於人生的記憶，好像是國小後才開始的。

偏偏最辛苦、也最難忘的應該是那段就醫的記憶。
忘卻這樣的苦痛，不曉得是幸還不幸。

好在成年懂事了以後，
才明白身體健康是多麼難能的事情。

飲食上要比同年的朋友忌口，
每年要固定回醫院追蹤，抱持忐忑不安的心情。

雖然外表沒有和常人不同，
但頂多只能維持住功能不再惡化，
要像一個身體強健的成年人，是不可得的了。

而今年例行的檢查，是老媽和我一起去的。

我現在二十五歲，是她當時生下我的年紀，
如今，已成了被我私下戲稱『 肥姐 』的中年婦女。

如果，要她單獨就醫檢查自己的身體，是不願意的。

似乎人到中年晚期，寧願身體有病也不知情。

是害怕、是恐懼。
當你越變越老，進醫院就需要更多的勇氣。
因為身體，可能無預警的亮起紅燈，對你發出無言的抗議。

她是藉口擔心我的身體，想要人陪，才肯來的。
我們一起抽血、驗尿，照超音波。在醫院耗了半天的光陰。



哪怕這些事情，對我而言已然習以為常。
她還是把我當成那年，不知病痛，傻傻等著動手術的幼稚園孩童。

尿液的檢查要取中段、
抽血的掛號應該怎樣才會快。
嘮叨不休地在我耳邊絮聒，
而我對於自己的健康管理，
在她醫護人員的眼中，是永遠不及格的。

『 你吃東西太鹹了，要減少鈉的攝取。』
『 你知不知道，尿酸、肌酐酸太高會怎樣怎樣.... 』

她嘴上雖然對我唸唸有詞，但早餐卻吃著油膩膩的素食油麵。

知易行難，我的母親，有點駝鳥心態的 ─ 我的母親。

她有時會開玩笑的說，
反正棺材也踏一半了，人生不吃活著也無趣。
但你還年輕，不能和她比。多少事情，年輕就要注意。

雖然叨嘮的內容太多枝微末節，
偶爾讓人厭煩地聽不進去。
但越長越大，也就越來越明白，這全然出自，一個母親對孩子血濃於水的愛情。

我知道在丈夫身上沒法滿足的安全感，如今，她是寄託在我肩上了。

她希望我健康、過得安好，
不用賺很多錢，因為忙碌賠了身體。
那些錢最終，也只會花在治療喚不回的健康而已。

母親的關切與寄望，有時過分得像是控制狂，彆扭得讓我覺得，我好像媽寶。

但我想倘若是我，
面對所愛的人苦口婆心，他卻依然故我地執意前進，
我一定又難過又生氣，一如我的母親。



我不得不承認，我的母親很多時候和多數人母相同。
雖然嘴上說著你快樂健康就好，但但書永遠比本文重要。

如果可以，身體健康以後，錢錢能不能還是越多越好呢？

那種望子成龍卻不希望子女忙成病貓的矛盾心理。



但她有時還是酷得可以，我曾剎那地相信，也許她真的那麼開明 ─

『

媽媽我真的懂電影斷背山裡的情節，
但是你做愛一定要戴保險套！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』

甚麼鬼，哪招，是要試探我出不出櫃嗎？

『 

那個我同事，
精神科的某某醫生，就對那個同志病患說，
你不要因為自己是同性戀，就覺得對不起母親。

反正媽媽決定生下小孩，就是打算生來折磨自己，
不管怎樣，到最後她都一定會接受你，因為你是她生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』

某天，她不知有意還無意地轉述，同事的話給我聽。然後還說她同事講話，幽默風趣。

我不曉得她是否想告訴我，
就算我真的喜歡男生，她也會接受。
但但書是，如果可以，還真希望我能有段婚姻，那怕她自己的是失敗的經歷。

嗯，誰曉得呢？

不過也許哪天，
我想等我三十而立。

可以照顧好自己的身體，
有了穩定的工作與薪俸，
何其幸運有了一個交往穩定，愛我而我也愛的男人，
我不排斥，讓他見見我的母親 ──



『 媽，這是我男友，決定一起過下半輩子的人。』

『 
     寶貝，
     她就是我的娘親，
     這輩子最愛我的人，甚至比你還愛我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』